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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采访间隙,UNO在101上远眺阳明山。身为一名台湾人,在成为国际知名灯光设计师后,能亲手点亮台湾地标101,我猜其内心一定是足够骄傲的。 (摄影:LEGO)


超高层建筑本身总带有很多与生俱来的仪式感,所以我见过很多号称“地标”、“新地标”的建筑。然而地标,并不是自己给自己就能定义的。在 2010 年之前,由著名华人建筑师李祖原执笔,无论是外相还是内涵都大量使用传统中国文化符号设计的台北 101 大楼,一直蝉联世界最高大楼(不同于最高建筑)的桂冠。


在被迪拜哈利法塔超越后,这座因外形直接而特别,甫一露面就争议巨大,曾经被评为“最丑陋建筑”的地标,丝毫没有减弱它在世界的地位,尤其是台湾人心目中的地位,反而变得愈发重要。这反转,倒恰好与百多年来埃菲尔铁塔跌宕的心路历程相互呼应,让人不得不反思建筑对于时间和空间的价值。


▲入夜,光复社区中行色匆匆的归家人,前方的火神庙也关了门,背后泛蓝光的101静静告诉台北人,今天是周四,事实上,这些年来,很多台北人已经习惯了用颜色来提醒自己今天周几;举目世界,在华人社群中,信仰从来都是至关重要的,而信仰从来都需要具体的符号,教会、慈济、火神庙、天后庙、宗亲会不一而足,而符号,这也是台北 101 成为台湾人其中一种精神标志的必然前提(摄影:LEGO)


在我的 must go 名录里,台湾因为保留了珍贵的中华文化的很多符号而名列前茅,在我的好友列表中,UNO 是我所知道第一个点亮地标建筑的。所以在我走近台北 101,并与台北人认真交流后发现,要点亮一座地标,绝不是仅凭设计能力就足够的。


▲站在 W 皱褶位置的赖雨农,左下角是照亮每一个皱褶角落的 13 度 RGBW 窄角度投光灯


举重若重,如履薄冰


到台湾的第一天,房东 May 很热情接待了我。是的,就像《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里说的那样热情,很快,我们就在阳台上愉快地聊天。


作为一名典型的中产,台湾人 May 有个当大律师的先生和建筑师儿子,旅居欧洲生活十几年回到台湾生活准备养老。她严肃礼貌、关心政治,同时还是一位环保主义者,在她家的大阳台,正好能看到台北最高楼 101和最贵的商品住宅楼陶朱隐园,正好,这两个都是 UNO 的项目。


“我很爱种花,你猜我这些花盘的颜色是有什么含义?”May 热情地问我,从来没种花的我一时语塞,她显然也没打算听我回答:“这就是台北 101 的灯光颜色呀,是不是很 Cool ?”她满脸自豪。


我一阵错愕,背脊竟然冒起了凉意。错愕的,是我几乎甚少在行业外的人口中听到夜景或者灯光这两个词,而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个建筑的夜景灯光,竟然能让她用花盘的颜色来“致敬”,我瞬间明白了,UNO 每次都会强调 101 这个项目的一个难点,就在于公众的无比关注。


▲游走在台北,广告、公共宣传,随处都可见 101 的身影。地标,就是本地人发自内心地会引以为荣的符号(注:左图为小米广告,台北 101 夜景为改造前方案,以内透光为建筑光线主体表现;右图为台北捷运车站内的海报)摄影:LEGO


翻看设计过程的文件,在四年前,第一份提交给 101 董事会的方案首页,UNO 写下了这样一句话:“Keep looking up, there are always hopes, there is always a light of hopes, TAIPEI 101”( 只要我们没有忘记抬头,台北 101 永远都在,希望之光永远不会熄灭 )。




点亮地标开门见山的两大难题


在 101,我见到了 UNO,于是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带我去看 101 灯光的节点,展开还原了设计本身,你会发现这是一个暴露问题与解决问题的历程。


在改造这座建筑的灯光设计之前,摆在面前的是两大难题:一是建筑完成在先,灯光调整在后;二是台北101 作为地标建筑,灯光设计方案不能轻易过时。


在网上查找 101 的历史资料,我们不难发现,以光为媒这件事,自大楼 2004 年落成之日起便有了缘起,焰火秀、灯光信息和各种政治事件总会关联。101 的灯光,就是台湾毫无疑问的板报。


而随着时间推移,101 作为商业楼宇入驻率逐步走到了满负荷,原灯光设计方案中,以内透光为主的方式,需要临窗租户开灯与窗帘配合实现,西格拉姆大厦式的通透感固然让人沉醉,但巨高能耗和需要商户保持窗帘开启才能保证夜景完美实现,对于一个开放式商业楼宇是极不合理的。


▲1979 年,密斯凡德罗设计的纽约西格拉姆大厦及标准层灯光示意图,由建筑照明设计师的“始祖”理查德·凯利设计灯光,被誉为现代建筑照明的起点。


作为全球首座全玻璃钢结构高层建筑,凯利在最外围天花板上设计的一圈光,通过内透,成为大楼夜景的核心表现方式,从此,对于结构优美的玻璃建筑,内透的应用也为后人所称道及仿效,原 101 大楼的夜景设计,正是参考了这种方式。


以内透照明为主照明方式的建筑,如果无法统一开关灯与窗帘,效果就置于随机状态。现在去看纽约西格拉姆大厦,夜景的灯光的效果就变成了随机的,虽然质感依然还在,但如果是地标建筑,要保持夜景挺拔的形象会相对被动。在改造前,台北 101 的夜景灯光也会呈现这种随机状态(图片来源于网络)


此外,由于 101 大楼诞生于 LED 时代之前,以传统光源为主要照明设施,设施日益陈旧且能耗巨大,也是改造的一个动因。由于建筑已经完成,因此现在常用的,在幕墙或者结构中内置灯具的新方案是不存在的,赖雨农必须全部或部分利用原有灯具位置进行设计。


▲亮度的分布上,赖雨农的方案是从天际线往下缩减的,在他看来, 101 所在的信义区会有越来越多的高层建筑涌现,占据夜空中中段的位置,比亮是没有意义的,而且会造成更大的光污染,而靠近地面的末端,他希望空间有更亲人的尺度,暗下来,把空间还给人


再者,在 2014年,作为建成十年一直倍受关注的地标,要矗立在周边竞相生长的各种现代化建筑中,依然保持自己的气质和位置,与照明及灯光控制技术共同进步的手法也是必须考虑在内的,101 大楼在庆典活动(以全台湾最重要的历年跨年烟火秀为代表)、商业活动等各种演绎中层出不穷的技术手段需求,为灯光改造带来了极大的挑战。


在大部分楼层灯光及窗帘同时开启的情况下,建筑的体积感是可以被清晰表述的,但如果大楼是开放自主使用的话,体积感并没有办法获得保证。


▲台北 101 大楼(上图:灯光改造前,下图:灯光改造后)


初心与专业对话:

设计过程中的五大挑战


在 LED 以及控制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建筑灯光技术与舞台灯光几乎都能同日而语时,建筑能翩跹起舞了,但我们是否还能坚持建筑自身的价值?

1

亮度设计与周边建筑的视觉亮度关系


“竞相比谁更亮是没有意义的”,正在开车的赖雨农扭头对我说,车行驶在高架桥上,左前方就是 101 大楼,你会发觉,在台北开车上路,基本都在 101 的视线范围内。过往的路灯照在他脸上,明暗交替,他对钠灯的喜爱溢于言表。“我在飞机上看,可惜现在台湾好多的马路都换了白光 LED 了,我一直觉得黄黄的马路交织,才是城市的夜晚。”


作为 IALD(注:国际照明设计师协会,目前世界上最专业的照明设计师组织,总部位于芝加哥)唯一一位华人董事以及大中华区总协调人,赖雨农一直身体力行地在专业角度推动城市更合理的灯光使用。譬如在一些项目中,建议业主尽量不要装灯这些事情,他也是做过的。


▲公共区域灯光设计图(来源:UNOLAI DESIGN)


2

媒体立面与尊重建筑本身的博弈与平衡


“在李祖原老师的建筑设计语言中,101 大楼有中国传统的高塔那种造型体积感,外幕墙有端庄的格子,用的是淡绿色的镀膜玻璃,在阳光下有淡淡的通透的翡翠质感,这是建筑本身塑造的语言,做灯光时不能把这种语言丢掉。”


101 大楼的建筑表皮肌理,略外露的矩阵钢结构与内嵌淡绿色的玻璃构筑了带工业味道的“翡翠宝塔”现代建筑意象(摄影:LEGO)


赖雨农跟我强调,101 董事会曾经多次在“把全部幕墙变成 LED 阵”这种潮流面前动摇 ,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去反对,他庆幸的是,最终还是胜利了。在塔身部位,他用了扇形投光让幕墙的肌理重新凸显,从而还原建筑体积感:


塔身扇面:塔身扇面是整个建筑中外露面积最大的单元,需要考虑光反射到幕墙上,淡绿色玻璃漫反射是最终得到的淡绿翡翠视觉效果,最终的 5700K 光色是通过多次测试不同色温投射,再从远距离视觉观察测试确定的。


W 型皱摺:位于建筑四个角落的 W 型皱摺位置,是整栋建筑的体积感、哥特式塔造型层层叠进最重要设计语言部分,也是赖雨农决定用来呼应建筑的色彩语言的重要部分,因此使用了RGBW 窄角度投光的方式。


如意扣:如意扣和铜钱构造,作为整栋建筑中画龙点睛的符号,被安置在建筑的结构转换和各种对称位置,理论上是可以高亮强调的,无奈于建筑外部空间的局限,标准层投光只能与其他部位一样,从次层上投光,因此如意扣部分的光线只能由居中位置的一盏高功率极窄光束投光灯完成。


▲幕墙投光示意图(来源:UNOLAI DESIGN 设计文件)


▲幕墙投光测试对比(来源:UNOLAI DESIGN 设计文件)


而灯光作为基于建筑本身的一种语言,始终不能脱离这个语境独立存在,这是赖雨农始终坚持的。


3

流行的媒体立面与人因交互的尺度平衡


“越具象,越没有想象空间,而美是需要想象空间的,正如光需要影衬托,亮需要暗作伴。”


自落成之日起,101 就像台湾的板报,描述着阴晴圆缺,所以从顶冠的颜色到幕墙,媒体属性是绕不开的话题。但尺度是可以被把握的,这也是体现专业的重要部分。他说,作为一座有着精神意象的建筑,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它变成那种像素屏幕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建筑的媒体属性被减弱,相反,更具象的信息与气质往往是反相关系。


我的理解是,如果你要在建筑上表现秋天的意象,稍微用琥珀色的暖光就能到位,而在当下,在我们周围的城市夜景中,往往需要先将建筑变成电视机,然后在这个巨大的电视机上重复播放一段枫叶飘落的短视频,你或许还能看到“片片枫叶情”的宋体字认真地飘过。


在赖雨农的方案中,他根据建筑的结构特征将传递的信息流分成了多种尺度。并且在人因互动和信息传递中进行了范围宽广的设计。


▲以塔顶部分为信息基于互动程序的方案,可以用作游戏和公开互动,这相当于一个新媒体艺术作品(图片来源:UNOLAI DESIGN)


而为台湾人所熟悉,并已经潜移默化的星期颜色意象,便早已是设计方案中为人称道的实现。


▲在赖雨农方案中,节气、星期,这些与时光相连接的 101 面貌,早已随着方案被实现,深刻影响了台北人(来源:UNOLAI DESIGN)


有意思的是,在幕墙上的表现力“节制”,并不代表着建筑难以承载更精彩的演绎。

4

跨年灯光烟火秀,一个新媒体艺术巨作


台北 101 跨年灯光烟火秀,应该是为数不多能在全世界产生影响的建筑灯光烟火秀,在灯光的配合下,整栋 101 大楼变身精彩的艺术装置。


▲灯光与烟花配合测试照片(来源 UNOLAI DESIGN)


2018 年农历新年台北 101 烟火秀


2018 年农历新年,赖雨农团队导演了台北101 烟火秀。这场演绎,充分展现了一个专业灯光设计师理解下的建筑与烟火艺术表演应有的完美平衡状态。



5

技术实施:在坚持和妥协中走钢丝


从地面到最高顶,超 600 米的信号传输距离,保证每一个灯都同步受控?

灯光与焰火,永久与临时的同步控制如何实现?

设计亮度配比时,如何转换到灯具的流明上?

..........


一个大型的照明设计项目,会遇到层出不穷的新老问题,凡此种种技术问题,都需要在坚持设计效果中去寻找答案。


在这样的情况下,优秀的灯具企业配合,设计被实施的最后一百米,与设计师的紧密配合,就显得尤其重要。

▲顶冠塔身部分外投光及内透 LED 显示屏解决方案(来源:UNOLAI DESIGN)


做好一件事

绝不是专业就够了


在我看来,虽然 101 大楼保留了更智能化的互动可能性,但我其实并不会对这些眼前一亮。


让我佩服的是,在建筑城市夜景充满了油腻设计的当下,还会尊重建筑本体、楼体照明的用光准确与节制、拒绝高像素直接光源、色彩的低饱和度应用、信息的抽象化处理、中华文化传统意象的色彩简单植入,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的,都是专业精神的结果。


但专业就够了吗?

并不是。因为你的所有专业建议,都面临着被质疑和不信任。


那么,你会怎么做?这么去比喻吧,今日灯光的技术,早已不再是高大上的难题,就像我们看毛笔、墨和纸,最简单不过的工具,似乎谁都能拿上手,但谁又能写出王羲之的风骨,画下徐悲鸿的奔放?


把一栋楼照亮,控制起来,变化起来,动起来,在现如今都不是难事,难的,是把一切做对。


完美点亮了台湾的地标,是作为一名华人,很值得自豪的一件事。并不需要谦虚。



设计师介绍


赖雨农 UNO Lai
十聿照明设计总监
IALD首位华人全球董事
与光共舞签约灯光艺术家
云知光学堂签约讲师

作者介绍


梁贺 LEGO

跨界设计师

云知光联合创始人 首席品牌官

与光共舞CEO 

飞利浦新锐照明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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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贺 LE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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